Memories of Somero by TZUYU CHEN

陶管工廠內製作磚塊的工作坊。Photo:Tzuyu Chen

陶管工廠內製作磚塊的工作坊。Photo:Tzuyu Chen

記憶在倒回時完整,

一個地方、幾段記憶,連結幾個世代。

Catharina 總是跟我提到 Somero 這個地方,說有一天要帶我去這個對她有深遠影響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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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 夏

七月,一路上的景色優美,寧靜的像幅畫。

Somero 是一個位於首都 Helsinki 和 Turku 之間的小鎮,從市區開車約兩小時的距離。

公路的兩旁經過的金黃色的田野,像地毯般延伸到後方深綠色的樹群再到藍藍的天空 。

偶爾在麥田中會出現幾棟小小的房子,有些歪歪斜斜的。

這是第一次的拜訪,在太陽下我和Ozgu摘著像紅寶石一樣的覆盆莓,這是夏天的味道。

在聽完陶藝展覽的研討會後我們只來得及快速的參觀Pottery Museum(SAVENVALAJAMUSEO),由陶藝家Kalle Männistön於1932年設立的工作室。

走進昏暗的室內,時間像靜止在某一天,光線透過窗邊,倚窗的轆轤上還有拉完坯後的痕跡,泛黃的報紙旁有一本簽到簿,我們也成為某年某月某時的某個訪客。

一旁的碎石機、黏土、散落各處的工具,好像在等待再次被使用。

從各式杯碗陶盆、牛奶盆、公雞陶偶到壁爐的裝飾,這些都是這個位於Kultela村的小小陶作坊曾生產的產品,並於50-60年代最為盛行,這些產品的材料使用於Kultela採集的紅土,紀錄著此地的陶瓷產業發展及傳統。

2020 秋

再次到訪已是微涼的九月,伴著秋日暖陽經過如常的田野。

作為Soil Laboratory土壤實驗室研究活動的一部分,這次的來訪主要是了解我們所選用的媒材芬蘭紅土的在地環境及相關文化,因此除了參訪Pottery Museum(SAVENVALAJAMUSEO)陶藝博物館、陶管工廠(現為Kultela黏土的加工工廠),我們也走訪的位於Kultela的黏土坑。通過對於周圍環境的共同探索,加深我們對於在地材料知識與其周圍生態文化的了解。

Catharina 曾告訴我,許多年來她與陶藝家朋友們總在夏季舉辦藝術工作營來延續Somero的陶藝文化,利用舊有的在地資源組織國際藝術交流及在地文化復興,而這些活動發生的地點就是在陶管工廠(現為Kultela黏土的加工工廠)。他們的國際研討會曾受到當地政府跟歐盟的資助,即便近年來沒有舉辦活動,Catharina與其他幾位志同道合的藝術家仍然會回到這個地方組織小型的交流創作、燒窯活動。

走進工廠內,可以感受到不同的時間軸遺落在各個角落,

不知道哪個年代的工作營留下了的作品被擱在架上,以前工廠曾製造的陶管也隨處可見。從二樓的交誼廳吧台區望出窗外,我能想像從前夏日的工作坊熱鬧的模樣,鎮上居民聚集著、跳著舞的模樣。

某個角落堆放著一袋袋不久前加工好的黏土,Catharina 熟練地為我們介紹從不遠處採集而來的原土是如何被製成Kultela陶土以及傳統的磚塊製作的流程。

我們走進磚窯內,開著手電筒,

戶外則有幾座之前研討會蓋的窯爐,Catharina今年夏天創作的作品還擺放在窯的旁邊。

我沿著工廠繞了一圈,看著堆砌著的陶管成為地景的一部份,

放眼望去是無盡的田野 被微風吹動的麥浪。

黏土坑就位在陶管工廠的不遠處,採集來的原土被運送到工廠內加工成許多藝術家使用的Kultela紅土。

我們走下土坑,黏土地質獨特的紋理清晰可見,

層層疊疊中 灰色 鐵褐色 粉紫色 交錯排列著,

乾燥的黏土,輕輕碰,便可沿著原有的紋理取下。

採集完土壤實驗室所需的土材後,我們拜訪了一旁土商的家。

屋內正在進行翻新,剛鋪好不久的地磚映入眼簾,

不用等到屋主告訴我們,那特別的紅色便說明了是由來自Kultela土坑的紅土燒製的地磚,

屋外的幾口池塘則是開採粘土留下的痕跡。

Kultela_filed_A_TC.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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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

2021 冬

窗外覆蓋著白雪,一月底的芬蘭只剩下白和灰孤寂相伴。

預計離開芬蘭的前幾日,約好了與Catharina 的道別餐敘。

出發到她的住所前,我得知了航班再次異動的消息,我回不了台灣。

那天她在公車站牌等著我,即便我已去過她住的地方無數次。

廚房正在煮著告別的午餐 ,

她把我放在沙發上蓋著毯子,穿上更溫暖的羊毛襪,面對一台非常小的Philips 錄影帶電視,

拿出錄影帶放進電視機內,按下倒帶鍵 ,

我就像個電視兒童,目不轉睛地盯著她操作我只有在小時候才看過錄影帶,

影片開始播放,沒有對白,

確定我舒服的躺好後,Catharina 又從廚房端來一杯熱紅酒交到我手中,裝在鑲有金邊和小鳥圖樣的瓷杯裡。我用眼神說了謝謝,她早就成為像家人一樣的存在。

影帶中的畫面來到了Somero,是某一年的夏季工作坊。

從錄影帶中我看見了年輕的Catharina 和另一位更年輕的藝術家,是我的研究所的教授 Maarit。

Maarit 曾對我說過,她年輕時也是受到同樣的啟發,跟著Catharina來到這個地方。

我看見了曾到過的空間,充滿著熱鬧身影,來自各地的藝術創作者們在不同的工作桌認真地專注於他們手中的作品,沒有注意到拍攝的鏡頭。

戶外的窯爐也正要開始冒煙,大家歡樂的舉杯慶祝著、舞蹈著,

一旁的麥田景色沒有絲毫改變,夏天的金黃與綠色和我記憶中那樣相同。

Catharina 口中的記憶,和我的想像,此刻正在交織著,

我告訴她這總感覺很奇妙 ,

這個地方連結了她、連結了深厚的在地陶藝文化,

而她的記憶連結了我,和我一起紀錄了新的記憶。用一種倒敘的方式 。

越到後面,我越看見最初的樣貌與想像,再把這些理解,好好的收到我的記憶裡。

而這些跨世代的記憶能相通,能歷久彌新、傳承流轉。

我們就這樣,靜靜地一起看著錄影帶,

內心的感受 感動 就在安靜的空氣中瀰漫著,

按下倒帶鍵 ,

錄影帶也好好的回到待下次播放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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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o Catharina Kajander

Thank you for taking me into your memories and weaving even more of them with me.

My lifelong friend, family, and life mentor.



Somero工廠窗外的景色,寧靜的像幅畫。Photo: Tzuyu Chen

Somero工廠窗外的景色,寧靜的像幅畫。Photo: Tzuyu Chen